那年的輪傘草記事
文字/ Imay Apong・編輯/ Tipus Hafay
圖・攝影/ Badagaw, Imay Apong, Tipus Hafay, 蔡蕙年
砍草
夏天準備上工的時候,可以看見從海平面剛升上來的太陽,像是展現了生命力的開始,那畫面很美,總是忍不住讓人多看一眼。
六月到八月是最適合砍草的時間,天氣和草的狀況都最為穩定。簡單吃幾口早餐後就會開始工作,砍草通常最少兩人最多則有四人,有我或Tipus或Dopoh或Kacaw,時不時也會穿插小幫手。
輪傘草為水生植物,水田平時就會放水,維持有活水的狀態雜草也就不太會生長,砍草時則需要把水放掉讓土壤乾燥,但初期時常忘記提前提醒ina幫忙關掉水田的水,走在沒放水的輪傘草田裡每一步都寸步難行,也使砍草效率差,幾次經驗後,上工的前三天或是前一個禮拜,一定會記得提醒ina要關水,但有時候是下雨天關不掉的雨水,也就是休息的日子。
挑草
五點到七點的太陽很暖和;八點後的太陽才會感覺到炎熱,砍完一叢一叢的輪傘草後,搭起黑網,把今天要處理的草放置黑網下,避免曬到太陽導致草乾枯,手機連接上喇叭,播放今天想播放的歌單,偶爾會是早起ina來為我們點播今天的歌單,從房子裡頭播放,讓我想起,阿美族以前在工作的時候,會利用唱歌來緩解工作時的勞累;也會以唱歌來結束一天的工作,這樣的儀式感,很阿美族呢!而我們也延續著。
處理輪傘草的步驟繁瑣而枯燥,也是時間花最久的步驟,大概分類四個步驟:有去頭、裁切、挑草及綑。
去頭:輪傘草的葉片如傘骨狀,也因此得名,大約抓手掌握得住的草量,以削的方式將葉片剔除,留下莖,這時候也會粗略挑草,快速挑掉明顯彎曲及過細的輪傘草。
裁切:將輪傘草的莖裁切,這步驟需要兩個人執行,才會裁切俐落且有效率,我們使用一根木頭作為我們的比例尺,長度為70公分,方便我們快速抓到尺寸。
挑草:先淘汰出視覺上明顯彎曲、太細、長斑及枯萎的草,淘汰的草會回收到田裡,避免移動至工作室時有太多耗材產生。
綑綁:大多是使用半結的方式來綑綁,用意是在運輸輪傘草時能夠方便移動,所以一定要捆綁牢固。
平均一叢草砍及處理約20至30分鐘,一天大概可以砍及處理12叢草,約綑綁6把至工作室,一次就要花上4-6小時的工作時間,數量不多,但花的時間卻很多。
剖草
夏天砍的草很多,相對得要處理的草也很多,是為了儲備製作產品所需要的草。小小的工作室,就有四個人在進行剖草,都是在東華大學讀書的學弟妹,大多都是當地人。
一根輪傘草最多可以剖到三面,視每根草的況而定,去肉取皮的厚度要適中,所以拿刀的那隻手要控制好力道,不然肉留太多,會讓皮捲不起來;肉留太少,會讓皮捲起來太細,這是非常重要且需要練習的一道工序。新手大概練習八天就能上手,速度跟品質才能維持在一定的水準。剖草的當下,視覺及觸摸都會感受到每一根輪傘草,偶爾在剖草的時候,也能感受到整批草的品質就是不理想,讓剖草人員也會感到相當挫敗,這些經驗都是長時間的累積下來的,可以判斷草的品質,草是否筆直、是否有無斑點、是否粗度剛好、是否去肉取皮順暢。
從新手到上手的過程中,也會很明顯的感受到自己掌握草的方式,拿刀的方向、剖草的節奏及手的力道,這都是在繁鎖且重複過程中被儲存到身體的記憶裡。
日曬
剖完的草要先在室內陰乾擺置完全捲曲,通常上班時間白天剖完草,下班後會把剖好的草每根以不會互相碰觸到的距離擺放,才能避免捲曲時纏繞,因為溫度的關係,天氣好時捲曲會比較快;天氣陰天或是下雨天時會捲曲比較慢,大約擺放6至8小時左右,也就是隔天上班就會收起前天曬的草,成為捲曲完成的草,每天都會有不同的草,所以還要特別做記錄,避免不同天的草混在一起。
捲曲完成的草才會拿去太陽下日曬,日曬這個步驟是不能缺少的,需要一到兩週才會使輪傘草變成黃色,天氣好的每日白天都要日曬晚上則收置室內,每次約曬8小時左右,依天氣而定。
工作室有台烘乾機,沒有太陽的時候,會用烘乾機替代,但發現烘乾機的溫度太高,草太太捲曲,容易變形,溫度太低,顏色又會不平均,所以如果不是緊急狀況下,還是會將輪傘草放置室外以太陽日曬為主,顏色及捲曲的狀況都明顯比較好!
編織浪草燈
辦公室的樑柱上,最角落的位置,總是掛著我第一次編織的浪草燈,是那樣粗糙、那樣歪斜,旁邊時不時也會擺上新的浪草燈,強烈的對比下,可以看出來工藝進步的痕跡,從那時候到現在,也編織了超過上百盞的浪草燈,每一次編織,每進步,看似乏味重複的步驟裡,也是藏了很多細節在裡面。
浪草燈是由特製的鐵架、紙線及輪傘草編織完成的。
首先要先製作浪草燈片,但在這之前,會先進行挑草,一根草上約中間的位置若有斑點、爆開等影響外觀的問題,都會被放置淘汰區;若是在頭尾,則會斟酌考慮,因為在最後修剪的過程中,也許就會被修剪掉,一根輪傘草70公分,實際會使用到的長度約44公分(大浪草燈)及26公分(小浪草燈),比較粗、硬的草會留給大浪草燈;比較細、韌性較好的則會留給小浪草燈。
將輪傘草及紙線編織在一起,編織時太用力會使輪傘草變形;太輕則會使輪傘草鬆脫,所以手勁必須一致,才能確保編織出來的交織點一致,成形後就成為了浪草燈片。
將浪草燈片編織到鐵架上,跟編織浪草燈片一樣,力道必須一致,每根草的狀態也會每次不同,所以要一草的狀況去拉出一致的間距,才能夠在展開的時候出現向平面的漂亮波度,尾端則是會進行修剪,像是在紙上徒手畫圓一樣,需要相當多的練習,才能剪出完美的半弧形。
還沒有修剪的浪草燈,像極了海裡的魔鬼海膽,不規則一根根像海膽的刺、也像浪草燈,修剪過後,則像海邊的浪一樣,都有不同的波動、不同的樣子,讓覺得溫暖且柔軟的。
紀錄
2020年秋初到秋末,從石梯坪田裡採收的輪傘草狀況非常不理想,淘汰率將近總數的一半,為了找出原因,從2021年春初開始,展開了輪傘草的調查紀錄。每一次回石梯坪工作時,都要記錄砍草的範圍,每個範圍被砍過幾次,每個叢數的生長狀況,環境的變化,包括天氣、濕度及溫度,以及當下的草況。在反瑣及冗長的紀錄後,在2020年夏末得出了初步的結論,下雨天及田裡水過多會讓工作效率變低,不利砍草、夏天天氣最為穩定,最適合砍草,但石梯坪的田位於海邊旁,四邊又沒有遮蔽物,因此非常容易受到東北季風的影響,導致輪傘草被吹得東倒西歪,以及當初種植輪傘草未能因為草的特性而規劃出適當的位置,各叢間隔太近導致於生長茂密讓養份吸收不均,也影響了輪傘草的表現,為了解決這樣的問題,我們在東北季風過後,跟mama 吳明和後變開始了整田的計畫。
整理輪傘草田
那天全員出動,包括Tipus、Badagaw、Imay、dopoh及臨時小幫手敏敏,Kacaw因為疫情趨緩,原本的工作恢復了正常,因此沒有參與到這次的清除整片輪傘草田。整片輪傘草田大叢小叢算起來也有160幾叢吧,五個人從早上砍到下午,才把整片輪傘草田給剷平,與mama 吳明和看著空空的田,討論著要如何規劃輪傘草生長的動線。
輪傘草具有非常強的生命力及生長能力,清除工作過了兩個禮拜後,便開始冒出小小嫩嫩的輪傘草,mama 吳明和請我們準備帆布,還替我們去了山上砍竹子,為了就是讓鋪在輪傘草上的帆布不要被風給吹走,用來固定被蓋上帆布的輪傘草,來抑制草繼續生長,要讓草先在裡面爛掉,之後鏟除根地的時候會省力許多,這麼做也是為了拉出每一叢輪傘草的距離,讓養份可以充足到每一叢輪傘草。除了施作不要的叢數之外,被留下的叢數mama 吳明和也幫我再次修剪,還提醒我們,砍輪傘草的時候要砍到莖的末稍,這樣再長出來的草才會漂亮,又增加了知識,原本預留的草是直式為東西向,但後來改為橫式是南北向,原因是因為若東西向中間空著走道,草很容易被風吹倒,考慮到風向問題,最後改為南北向,中間一樣預留走道。
再過一段時間,就可以將帆布下的草根去除,讓旁邊的輪傘草有空間生長,剛好冬天了,繼續等待,東北季風也開始了,輪傘草田正好可以休息一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