序
文/Tipus Hafay
圖/Badagaw
「族服」對我來說是「祭儀服飾」,每年祭典的那幾天會非常慎重穿著的華麗服裝。曾經在電視節目中,看到「不一樣的族服」時爸爸說:「喔,這種是 timol 的(南邊)。」,眼前 timol 的族服不是紅色的,上衣是白色的,而且完全不一樣。
Imay 在高中穿著族服在 Cawi’ 靜浦部落的祭典,被部落長輩問:「你是哪一家的小孩?怎麼會戴著這個 ‘alofo 」,原來他身上阿嬤的 ‘alofo 佩袋 ,是有「只有我們家用的特殊記號」,他才知道「哇,原來有差喔!」。
其實祭儀當下,我們都是專注精神在自己的家族及部落的工作中,平時很少會有機會「參加」別人的年祭。所以一開始,我與 Imay 熟悉的「Losid 盛裝族服」就是自己身上的那一款,也因為在自己的部落大家都穿的幾乎相同,就以為「阿美族的族服」都是同樣的。
然而,在不同的經驗中,我們得知「原來我們不一樣!」,啟動好奇心「到底是哪裡不一樣?」,為我們開啟了一扇大門。
Imay 加入原舞者學習了不同部落的樂舞及 Losid 盛裝族服,也走訪了好幾個不同部落朋友們的祭典,練就出了「觀察有哪裡不同」的眼睛,一直問「欸,你們那個是什麼?」;我在 Makotaay 港口部落祭儀第一天,看到男性 Losid 盛裝族服沒有我 Natawran 娜荳蘭部落的大羽冠、沒有多片毛線片裙、片褲沒有毛線等,跟我自己部落的祭儀內容也完全不同。這些文化衝擊都震攝了我們的心,漸漸的,我們體悟到雖然我們都是 Pangcah / Amis 阿美族,但「自己部落」與「他人部落」是完全不同社會組織結構。所以我們一直嘗試問:「為什麼?」,才能聽到了花東由南到北許多意想不到的故事及解答。
「 Losid 就用家裡最漂亮的布做成衣服。」90歲的 Piyaw 阿嬤說。
早期的常服跟祭儀服裝幾乎一致,我們從花東一帶部落老照片或繪葉書中看到了傳統農耕生活的樣態,所以我們將祭儀服飾跟生活常服的單品做紀錄,寫出每個單品的特色功能及與部落生活的關係。
對照訪談各部落青年、族服製作工藝師、部落耆老的紀錄、輔以書籍文獻閱讀後,得知了許多背後文化內容。我們知道,「Losid 盛裝族服」受到不同時期荷蘭、日本、漢人進入部落貿易交換、地理環境切割的區隔、戰爭事件及親族遷徙、鄰近族群的文化影響、部落社會制度決策等等因素,各部落所長出來的「Losid 盛裝族服」即是獨立發展,其實,早就打破了人類/民族學家的群落分界、不受花蓮臺東縣界的區隔、突破山海溪的地理環境限制等等。鄰近部落「Losid 盛裝族服」看似相近,卻在細節上、材質上、搭配上等,都是在當下各部落決策所呈現的集體共識。也就是,回歸到「一個部落就是一套 Losid 盛裝族服規範」的原點。
所以,像是 Kulas 看到工作室的照片,說「咦,這款 Tafalong 太巴塱部落的 ‘alofo 背帶是條紋式的,我在 Fata’an 馬太鞍部落,也有看到老人家在背,只是大家現在都換成有硬幣的那一款。」,像這樣小小的起點,我們就開始以「部落」為單位,去理解及分析部落服飾文化上的變遷,並且試著去爬梳文化流動的前因後果,以及每一個材質、結構、剪裁、形式、及搭配的原因,去尋找「我們為什麼會不一樣,或者一樣」的答案。
我們第一階段即發現「Losid 盛裝族服」的每件單品,因為織布的寬幅限制,是各種方形布片所剪裁而成,織布工序繁雜材料珍貴所以盡材應用,並以拼接剪裁成形;利用方形布片層疊遮蔽保護身體、預留長寬增加穿著的便利性,是不分南北的共同/共通特質。
所以,這次的展覽,第一部分,我們從訪談及文獻回顧整理後,在黑白老照片中將服飾單品特別標註出來,分享其方形剪裁的特性;第二部分,則來細細介紹各單品及現今「Losid 盛裝族服」在地域空間上的發展現況;第三部分以阿美族常用的薯榔草木染的單品實物來讓大家感受「方形剪裁」特性及薯榔布料的質感。
關於「Losid 盛裝族服」我們還想知道更多,從單品物件、人、時間與空間,「Losid」或「Kiluma’an a riko」盛裝族服與常服間,「就地取材的自然材質」、「拼接與層疊的特性」、「在地植物染布的功能」或「縫繡的象徵意義」等等的連結脈絡及成因,已規劃在未來幾年會有不同主題繼續細細探究、紀錄討論。
文化是流動的,我們紀錄至此也同時思考著,以「Losid」或「Kiluma’an a riko」盛裝族服,可以如何與當代的生活型態接軌,並有機會回到所謂的「常服」,那又會是什麼樣子呢?
我們各自提出穿上的服裝樣子的想像,「只需要幾個單品不同搭配就可以符合四季」、「不同場合只需要幾個單品互搭,就可以有不同的風格」,也許是剪裁、材質、針繡、比例或文化精神等元素,都會是在生活中可以細細討論的內容。像這樣,「常服的想像」真的會讓人充滿期待的一直討論下去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