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 Tipus Hafay

攝影/ Tipus、Badagaw

手縫時代到合身剪裁

在過去沒有縫紉機前 Losid 都是完全手縫及手繡。爸爸跟姑姑都說到:「都是在農忙之餘才有時間做衣服，田裡的工作一年到頭總有休息的時候。」，而手縫的時代因材料取得不易，所以會利用農忙之餘手縫補強衣物或設計 Losid 紋樣作為裝飾。

在我 talip 片裙上，有 Natawran 常見的雙色線的方形圖案，那是代表 mata 眼睛的意思，也有守護的意味。因為我看到 talip 後面的縫線拉得很長，問其原因，姑姑說，以前每一個 mata 都是單獨完成縫紉，而現在時間有限且線材便宜，縫線拉長一個接著一個縫，不用每個 mata 都打結，比較快完成，家族中成員的Losid大多都是由三姑姑製作完成，連爺爺奶奶的常服也是由他剪裁製作。

原來是三姑姑在十幾歲的時候就去學洋裁，在民國70幾年早期「家政班-山地服裝課程」則開始學製作 Losid 。當時候的筆記手稿，已經與更早期的「方衣版型」不同，有肩線及腰身的貼合縫線，若是訂製有特別需求也會再做縫紉上變化，但重要的 mata 還是以手縫為主。

翻閱姑姑 Losid 版型筆記，看到了許多尺寸跟比例的細節。（提供者：林秀英）

而現代 Losid 上的裝飾圖樣如山形或線條，都會以「工藝材料行」的「彎線」、「直邊」及「電繡織帶」以縫紉機車上，亮片、貝殼、壓克力鏡片、珠珠都是現成的材料，更有鑽孔方便的縫洞，並以手縫縫上作為花樣。由此可想見早期 Losid 圖樣以手縫所需耗費很長時間、心力與眼力，所以 Losid 才彌足珍貴。難怪三姑姑說：「我們五個姊妹，只有大姑姑有全套的 Losid 其他人都沒有！以前沒有那麼多時間做，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去『跳舞』。」，聊到了「阿美文化村」時代，就又是一個花蓮阿美族服飾從黑轉為紅的演變故事了。

配件上的珠繡及壓克力鏡片由手縫上，但現成的彎線及織帶是以縫紉機車上布片。（提供者：林秀英）

左圖：彎線是現成，毛線及紅白菱形象徵眼睛皆由手縫上裙面。右圖：佩袋的圖樣由手縫千鳥繡縫上固定。（提供者：Mahengheng )

花蓮的手縫跟圖案繡－直線變化、小圖案繡及珠縫

翻開早期 Losid 在材料的使用上反映了當時代的狀況，我們會看到一些以「長形布片縫上袖口包邊」，也會發現以不同顏色的「鎖鏈繡」、「千鳥繡」來縫製圖樣，在花蓮中區 Fata’an 的 kayap 男性片裙及北區 Natawran 部落的男用遮陰布上面會看見，而背面的縫線可以看到是以「平針」或「半回針」方式縫上細布條。

*目前已少使用的遮陰布，以紅色、綠色、黃色、白色鎖鏈繡作為圖樣。（提供者：Mahengheng ）*

另外，Fata’an 部落的 Kulas，他的 kayap 片裙上也會看到手縫的圖案繡； Makotaay 的珠縫也是以黃色小珠配上黑色的片裙。使用塑膠珠珠、塑膠亮片，花蓮的手縫特色還是以小圖案為主的小點綴。在過去也會看到以「米字形」縫上日幣象徵富有，在花蓮區傳統的 alofo / tafolod 的背帶上以及女性上半身的 pa’ayaw 胸巾上都會看見以「米字形」的縫法。

手縫布條及手繡Ｘ圖紋，片裙背後有製作的針路痕跡。（提供者：Tefi Piyaw ）

臺東的家族圖紋十字繡

在臺東，男生 kayap 片裙、女生 talip 片裙、及 alofo 佩袋上都會看到很細緻的「十字繡」，現今的十字繡已經發展的很成熟，也開始有電繡取代手繡省掉很多時間，但手繡的質感仍比電繡好很多，主要是繡線的層次跟圖樣起伏的變化有特殊的手感。而電繡的圖樣可大量複製，同一個圖紋部落間重複出現。在臺東的女性 talip 長及膝，圖樣面積很大在整件裙的中間，傳統上都是記載「家族的族譜」為主要目的，所以有一些像階梯式的樣式，各家族間女性的片裙都是完全不一樣的圖樣，每一張片裙的故事都會回歸到自身的家族裡，這也是電繡無法取代的。

（古件的船型 alofo 圖紋非常細緻，繡線僅有紫色及黑色搭配，口袋邊緣的包邊繡也已經因經年累月而脫落了。提供者：Mahengheng）

*圖片上半部為可大量複製花卉圖紋，搭配手繡Ｘ紋；圖片下半部為手繡花紋。細緻度跟觸摸凹凸感有明顯差異。（提供者：Mahengheng ）*

手繡的花紋是家族族譜，包邊繡的起伏跟整齊度可看出製作者的針繡功力。（提供者：Mahengheng ）

臺東男生的片裙非常短，長度只到大腿中間，也是以十字繡圖紋為主，圖樣集中在片裙的邊緣，會有3-4個圖樣重複排列在片裙邊緣，片裙兩端的那朵圖樣會特別大及華麗。比起花蓮區男用片裙的線條跟小圖樣，臺東區男用片裙則繡線顏色多也花俏不少。

記得 Imay 曾分享過，之前自學復刻長輩的十字繡紋，發現有小記號、繡錯的，也研究及分解長輩的繡路路徑。 Imay 記得在他高中參加 Ilisin 祭典時，有位長輩看到 Imay 情人袋的圖紋特地來問：「你是誰家的小孩？」，原來圖樣也是長輩留下來的家族記號。

Imay 在 Cawi’ 靜浦部落 Ilisin 祭典時是穿著「花蓮紅色 Losid 」配戴著「十字繡背帶的方形佩袋」，這樣的形式僅有在 Cawi’ 看見，似乎也代表著花蓮、臺東兩地區在 Losid 及配件上，有南北交互影響的意義。

方形 alofo 形式加上十字繡背帶，是很少見的搭配。（提供者：Imay )

愛用毛線，花蓮臺東喜愛用法不同

花蓮使用的毛線常用在男用外片裙、片褲、背心、佩袋上的流蘇，在舞蹈時，擺動身體時毛線也會隨之震動；另外還會纏繞成辮子三股，作為腰帶；也會做成紅色、藍色、綠色的毛線球，放在配件佩袋的背帶兩端及毛線流蘇。

毛線的使用多以毛線流蘇為主：遮擋布、男生外片裙、女生頭飾、佩袋上及背帶。（提供者：Mahengheng ）

*Natawran部落的佩袋兩側有毛線球、男用外片裙有毛線流蘇，以及腰帶2條為3股編。*

比起花蓮，台東使用毛線材料在服飾及配件位置上則有不同，如海岸線的 Ta’man 膽曼部落，男性的頭飾會以毛線球組成，花色跟顏色則各有喜好選擇毛線配色設計； Falangaw 馬蘭部落船型的情人袋也會看到使用毛線球，但相對花蓮是比較小顆一些，但會以不同毛線拼成花色毛線球，顏色選擇也會偏向螢光黃、綠、紅、白等。

*早期 Makotaay 的男性頭飾也有使用毛線球（提供者：Tefi Piyaw）*

華麗的配件－花蓮的項鍊、臺東的霞披

花蓮的部落有 cangaw 項鍊跟 ca’al / ca’el 頸鍊，項鍊在傳統上為自然材質的豐田玉、薏苡種子、硨磲貝等貝類、瑪瑙、琉璃珠等，在項鍊上也會配上幾支白色羽毛呈現舞動感。不過現今則多以塑膠珠串取代，顏色以白色、螢光綠色、藍色為主。頸鏈則是珠粒細小，以白色珠為底色，輔以其他顏色作為裝飾色。娜荳蘭部落則有以方形硨磲貝的白色頸鏈（俗稱防砍鏈），跟地域食用貝類有關。

Natawran 部落的配件，左：硨磲貝的白色頸鏈及耳飾；右：cangaw 塑膠珠項鍊。（提供者：Mahengheng ）

Cawi’ 的 ca’el 白色頸鏈（提供者：Imay ）

臺東海岸線到成功鎮部落女性有配戴項鍊；從東河鄉起至臺東市，部落內則習以 ‘arosaysay 為上半身主要配件，是螢光色的絨布等厚布材質，就沒有配戴項鍊。而都蘭部落較為獨特的是毛線材質所鉤織而成的 ‘arosaysay，與其他部落有明顯差異。‘arosaysay 上的亮片及流蘇感，呈現在胸前及肩上，舞動身體時會隨之搖擺。

*‘arosaysay 的正面會有兩條劍帶，背面會有三條劍帶，上面的珠繡跟塑膠花片皆以手縫縫製。（左，提供者：Imay；右，提供者：Mahengheng ）*

*Falangaw 的 ‘arosaysay 為桃紅色基底，黃色、黑色及綠色點綴，還有網狀的珠串流蘇。（提供者：Mahengheng ）*

縫繡學習初體驗

花蓮區 Losid 的縫、臺東區 Kiloma’an a riko’ 的繡，截然不同的技法其實還是著重在整體呈現。花蓮區著重視覺感大面積的整體，臺東區則在局部小細節中有細緻的變化，也各有特色。然而，縫繡的細節差異還是驅使我們想要學習拿起針線試試。於是從強化邊緣的包邊縫，到象徵意義的八角花十字繡，不同的目的所使用的工具也會有所不同。

Imay 說體悟到，就像哥哥姊姊們說的，先把圖畫出來或先想針路的路線，再實際刺繡在布上，走過一次你就會知道怎麼開始以及怎麼結束。成就的不只是自己努力刺繡後的成品，更多時候工藝也是思考的過程。

Badagaw也說，在與李惠美老師學習之前，刺繡的自學曾讓他失去耐心，但是在老師的帶領下，逐步進入刺繡的世界，引起了好奇心跟興趣。

我還記得東河部落的惠美老師提到：「為孩子做一套族服，是一件很美的事。」，縫繡的技法很多樣，功能跟裝飾都不同。拿起不同孔隙的繡布，再拿起不同粗細的針，你要說什麼故事都可以呈現在服飾上。老師說，最高段的十字繡就是背面與正面一樣整齊，但你也可以選擇用新台幣換得，就跟別人沒有什麼差異也沒有故事了。

縫繡是 Losid 中最小單位的工藝，那麼更可以在繡線的顏色上、針路的路徑看出細節，以及縫繡所應用的範圍及功能裏，找到各部落獨有的特色，甚至是家族、或個人獨有的特點了。

-阿美族字詞對照-

人名

Kulas 馬太鞍部落，Kulas Umo

Mahengheng 馬蘭部落、娜荳蘭部落、永安部落，吳承陽

Tefi Piyaw 港口部落，徐靜妹

部落名稱

Natawran 娜荳蘭部落

Fata’an 馬太鞍部落

Cawi’ 靜浦部落

Ta’man 膽曼部落

Falangaw 馬蘭部落

Losid 祭儀盛裝

talip 女性片裙

kayap 男性內片裙

alofo / tafolod 背袋，俗稱情人袋

pa’ayaw 女性圍兜

cangaw 項鍊

ca’al 裝四方貝殼的頸鏈

ca’el 頸鍊

‘arosaysay 披肩，俗稱霞披

mata 眼睛

Kiloma’an a riko’ 祭儀服裝，馬蘭部落用詞

繽紛的縫繡